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

重庆巫溪大宁河,有“不是三峡,胜似三峡”之誉。河边,住着许多古朴人家。老城墙边上,微胖的男孩背起小孩,提着黄瓜和南瓜,甩起手臂大步走着……
每天傍晚,居民倚靠窗前或站在院坝,目睹10岁的郭明政背着弟弟,从眼前经过,沿途笑眯眯打招呼。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戴白框眼镜、胖乎乎的男孩。
沿着河岸拾级而上,便是老城北门沟。再往前行,就看见了郭明政租住的家。华龙网记者到访这天,只见他从雨中跑回家,给记者倒了水后,就开始收拾床上的药瓶、地上的衣架,为弟弟兑奶粉,家务忙完才换上干衣服,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蓝色T恤穿反了。
四五岁时,妈妈喜欢给他买蜘蛛侠、奥特曼衣服。八岁时,郭明政认识了哆啦A梦,从此喜欢上了动画片里能解决困难的“蓝胖子”。
“他总是陪在大雄身边,帮助大雄和小伙伴。”
就像哆啦A梦守护大雄,10岁的郭明政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——患尿毒症的妈妈和早产的弟弟。
哆啦A梦有百宝袋,郭明政也有自己的宝贝:爸爸留下的旧手机、妈妈买的蓝色T恤,还有储存家庭记忆的篮球。
图片[1]-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-小师评
穿越时光的手机
“郭娃子,你出名了哦。”
“大家都晓得你背起弟弟买菜。”
6月中旬以来,郭明政的住处,不断有人到访,县民政局、社区书记、班主任、媒体记者,来了一波又一波。
图片[2]-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-小师评
郭明政一放学就回家照顾弟弟。华龙网记者 杨淳淇 摄起因源于美容店店主用手机拍摄的一条短视频。视频中一个男孩背着小孩,提着菜,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。视频只拍了背影,但很多人认出了男孩就是郭明政。
“这个娃娃我们是看着长大的,妈妈一直在透析,爸爸去世三个月了。”
“妈妈在我们科室住院,他天天守着弟弟,推着弟弟转,妈妈睡觉的时候他就把弟弟推在病房外面转。”
“稍微有空就蹲在病床上做作业,那天他还拍着胸说,照顾弟弟的事情就交给我了。”
郭明政的母亲郑映卿,广东汕尾人,38岁。2018年因系统性红斑狼疮引发尿毒症,需要每周做三次透析,现已慢性肾脏病(五期),还伴随高血压、贫血等多种疾病,大腿也不能完全站立。
图片[3]-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-小师评
妈妈郑映卿带着弟弟在医院透析。华龙网记者 杨淳淇 摄地处渝陕鄂三省交界的巫溪被大山包围,人们习惯称男孩为“娃子”。郭明政就是“郭娃子”,而一岁三个月还不能走路、不能说话的弟弟,被叫作“捡娃子”。
捡娃子是无意间来到人世的。2023年年初,郑映卿和郭父分开后,便和捡娃子的父亲走到一起。郑映卿没想过再要孩子,但发现怀孕时,胎儿已经四个多月。因为身体状况和其他原因,六个多月时,郑映卿才下定决心到重庆中心城区的医院做引产,“没想到刚走进医院大门,孩子就生了,住保温箱花了十几万。”
命运偏偏捉弄人。去年,捡娃子的父亲养了几十头猪准备还债,不料行情不好倒亏一笔钱,只好到福建鞋厂打工。
今年年初,跟随亲生父亲生活的郭娃子,发现爸爸在半夜突然离世,惊恐之外他用爸爸的手机先打了120和110,再通知了妈妈。
失去父亲的郭明政,用起了爸爸留下的旧手机。现在,他一天要给妈妈打很多个电话,中午在学校要打,放学回家前要打,出去玩时也要打。
他总是叮嘱:“妈妈,你要接我电话哦。”
手机留有爸爸的印记。他说,哆啦A梦有时光机,自己如果能通过手机穿越到父亲去世前,那该多好啊!
变大的蓝T恤
夏季,郭娃子推开门就可以见到院坝长势旺盛的蔬菜和三角梅。屋檐下,总是晾晒着蓝色系T恤,就像哆啦A梦从来没换过的那件蓝色衣服。
这些蓝色T恤,现在的郭明政穿着又大又长,因为从年初父亲去世,到现在一个人照顾母亲和弟弟,这个10岁的小胖墩已经瘦了20斤。
图片[4]-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-小师评
郭明政为弟弟换尿不湿。华龙网记者 杨淳淇 摄“他很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,感觉穿着帅气。”母亲郑映卿说,蓝色T恤甚至成了郭明政的标志。
房东刘碧芳回忆,租房第一天,郭娃子也是穿着蓝色T恤,早早先到,搬好东西收拾好房间,期盼着妈妈到来。
了解一家子的特殊情况,刘碧芳将一年的房租由3500元降到2800元。
好歹有个家,好歹有个妈。只要和妈妈在一起,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。
6月7日,妈妈血红蛋白水平低至48g/L,住院输血。恰逢高考放假,郭明政在医院照顾了好几天。
6月19日,周三,又是透析的日子。郭明政一早上学,郑映卿骑着摩托车背起孩子赶到医院。四个小时的透析结束后,她的右手腕上鼓起一个大包,纱布渗出明显的血迹。
同做透析的老人,在楼下买抄手,说自己吃不完,分了一半给她。郑映卿吃了两口,恢复了力气。暴雨突然而至,没带伞的她找来一个黑色垃圾袋,套在头上骑车回家。
住院医师李燕告诉华龙网记者,郑映卿是唯一一个背起孩子来透析的病人。孩子哭闹需要换尿不湿时,她们能搭手的就搭手。
李燕还介绍说,郑映卿一个月透析13次,还要定期查血、生化检查,减免后平均每个月的花费在1200元到1400元之间。虽然有低保和医保,但对这样的家庭来说,治疗费用还是很大的问题。
“她还欠起两千多块钱的透析费。”
“但不着急,大家都晓得她有困难,等有钱了再给。”
郑映卿解释说,之所以没钱,是捡娃子爸爸打工的鞋厂不景气,这个月只上了4天班。家人正在为奶粉钱发愁,好在医生送了两罐奶粉应急。
采访这天,透析后的郑映卿需要休息,记者便邀请郭娃子吃晚饭。他不好意思地要了饭盒给妈妈打包,边夹菜边说起妈妈的饮食禁忌:不能吃土豆,高钾;不能吃腊肉,太咸;要多吃鱼,透析后最需要补充优质蛋白质。
雨夜,为让母亲早点吃上饭,一个胖胖的,蓝色的身影在青石板路上快速地走着。
储存记忆的篮球
除了照顾妈妈和弟弟,郭明政最喜欢打篮球。打球时,郭明政把弟弟放在推车里。弟弟也跃跃欲试,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望着哥哥。
篮球是爸爸三年前专门为郭明政买的,那个时候爸爸妈妈没有分开,家还是完整的家。
说起爸爸,郭明政压低声音,“我喜欢的东西,他都会给我买。”
现在买东西那个人变成了郭明政。“一般买菜,妈妈给我20元,吃个两三天。要吃排骨时,就给我50元。”
周围热心的邻居给予了母子三人很多帮助,还花时间苦口婆心督促着孩子的学习,“一天这么忙,学习也要抓紧。”
郭明政就读的成厢小学也伸出援手。所在的班级发动捐款,能够保证其在小学阶段的费用。此前,学校还给郭明政提供了免费的寄宿,从周一到周五的早餐晚餐,都是免费的。然而,宿管老师总是发现,郭明政常常偷跑回家照顾妈妈。后来,索性就完全不住校了。
图片[5]-背弟弟的“哆啦A梦”-小师评
网友十分同情郭明政。华龙网记者 杨淳淇 摄据巫溪县民政局社会福利科科长王群民介绍,郭明政在今年4月,已享受困境儿童救助政策,加上低保资金,每个月可以领到1405元。
现在,妈妈和弟弟的状况更让人担忧,妈妈后续的治疗费用还没有着落,弟弟的奶粉也见了底。巫溪县人大代表张宁联系了生产渔具的电商,请其上门培训做些按量计酬的渔具,能赚一点是一点。
“大人真可怜啊!“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已经没有比他们更‘大’的人了。没有能拥在怀里撒娇或是责骂他们的人。”
动画片里,哆啦A梦和大雄谈着“大人”。但在现实中,10岁的郭娃子已经变成了这个“大人”……
华龙网首席记者 李凤兰/文
杨淳淇/摄
张彬焱 杨淳淇 /剪辑
张宗婷/设计
汪大喜/通讯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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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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