拼尽全力，接受一切。中国女排止步巴黎奥运八强。此时此刻，我们独家对话主教练蔡斌——
14年前第一次告别中国女排，转身，蔡斌继续投身于火热的排球运动，培养年轻力量。14年后，他再次以中国女排主教练的身份亮相国际赛场，赢了、又输了。这是每一名教练都经历过、都必须面对的，不是吗？
58岁的蔡斌，与排球紧密相连46年，自始至终，捧着一颗赤诚之心。第二次执掌中国女排教鞭，在短短两年半里，他重建低谷中的中国女排，率领这支不被人看好的队伍，在巴黎奥运会上三战三捷、以小组第一的身份从“死亡之组”脱颖而出。可惜，昨天与土耳其女排大战五局后，憾负对手、无缘四强。
竞技体育的魅力是不断挑战，挑战别人，也挑战自己。蔡斌，究竟是一名怎样的教头？
他是联赛冠军教头
19岁入选上海男子排球队，曾入选中国男排司职二传，年轻时候的蔡斌，在上海排坛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当教练，他被冠以“小诸葛”称号。
1997年，蔡斌担任上海女排主教练，连续四次带队夺得联赛冠军，是“上海女排王朝”的缔造者。2014年5月，蔡斌挂帅江苏女排，上任第一个赛季，便将上赛季最后一名的江苏女排带到了季军领奖台，帮助江苏女排时隔6年重返联赛前三名。2016至2017赛季，蔡斌率江苏女排首次夺取联赛冠军，2017年，蔡斌率江苏队首夺全运会冠军，同时荣膺联赛最佳主教练。而在2017年至2022年之间，江苏女排基本处于联赛冠亚军行列。
几十年如一日的复出，是对排球一辈子的真爱不渝。
在北京的时候，儿子正在上高中，蔡斌尽可能几周回一次家，成长中父亲的关怀是必须的。想家了，就去找家江南菜系的馆子，算是解一解思乡之情。后来去了江苏队，离上海近了，他每周搭火车回家。“每周一最早一班去南京的火车上总有我，9点开始训练，我要赶早呀。”
2013年，蔡斌的妻子突然病重，医院下发病危通知书。蔡斌当晚赶回上海，得知手术会在一两周后进行，便于次日凌晨3点多又返回嘉善客场，投身当天上午的训练。对于家人，他总有一份亏欠，“希望她病好了，能够彻底休息。”而家人，也一直是他最坚强的后盾，支持他、祝福他。“真的感谢家里人这么多年的支持，没有他们的理解，我干不到现在。”蔡斌不止一次表示。
他总是临危受命
后来，因为执教中国女排，有人开始喊他“菜包子”，他从来都不在意。
互联网的记忆，总是短暂的，但历史，是无法改变的。
刘亚楠、薛明、魏秋月、惠若琪、王一梅等中国女排昔日的中流砥柱，都曾出自他的麾下。2001至2008年，蔡斌担任女排国青队主教练，率队参加了四届世界青年锦标赛，在他的国青队里，就有前面提及的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。众所周知，魏秋月、惠若琪等运动员，是后来2016年里约奥运会夺冠的主力成员。
2009年，陈忠和卸任中国女排主教练，蔡斌临危受命。没想到，第一次中国女排主教练之旅，以失败告终。
他是带着决心上任的，上任之初，中国女排在国际女排精英赛漯河站和昆山站连获两个冠军，一切，看起来似乎正在步入正轨。然而，三个月后出征亚锦赛，中国女排在绝对主力王一梅未能参赛的情况下，负于泰国，屈居亚军。还没有更多的时间，来实践自己的想法，让队员磨合沉淀，执教10个月后，蔡斌黯然下课。
竞技场，成绩论英雄，蔡斌说：“输赢都要去面对。”
他从未想过放弃排球，继续扎根一线，培养后备力量。先是加盟北京女排，将这支甲B球队成功带入甲A，并率队打出全运会最好成绩。回到江苏，继续默默耕耘，终于，江苏女排在多年无外援的情况下，成了联赛四强的常客。后来，张常宁、龚翔宇，担当起中国女排的门面，刁琳宇也成为了巴黎奥运周期的主力二传手。
东京奥运会，中国女排跌落谷底，小组未能出线，创1996年以来最差成绩。之后，队员伤的伤、退的退，剩下的球员备受打击。郎平卸任后，谁来接？又是蔡斌，只有蔡斌，他再次临危受命。2022年2月3日，排管中心宣布蔡斌出任主教练。有人质疑、有人等着看笑话，有人否定他。
但蔡斌从不避讳首次执教时遭遇的挫折。挺身而出，体现了其本人不畏艰险、勇挑重担的精神。时隔十余年重返国家队，也证明蔡斌超越自我的雄心犹在。“压力再大，也要上！”
为何要接“烫手山芋”？
为什么是蔡斌？上任之初，很多人问。带队两年半，依然很多人质疑。
据悉，竞聘会大致分了几个部分，有同行之间的摸底推荐，也有资深教练员和资深球员的推荐，最后有关方面同其交流谈话，然后自己报名。当时，与蔡斌一同成为候选人的还有几个，但最终投票环节中，蔡斌的票数非常集中，上任也顺理成章。
上层考察，加上个人意愿，蔡斌当选新一任中国女排主教练，“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女排再尽一份力。这个时候，我也知道压力很大很大，但是该站出来的时候必须站出来。”
这，无疑是个“烫手山芋”。
他的前任——郎平，一代功勋队员、功勋教练。带领中国女排登顶里约奥运会冠军，想要超越她，很难。而东京奥运会失利后，要将队伍从谷底中拯救回来，难上加难。更何况，女排精神，代表着中国体育精神，亿万人瞩目之下，如何重返巅峰？
蔡斌义不容辞，选择知难而上，“我的核心思想就是要延续中国女排的传统精神，并希望能够帮助女排可持续发展。”
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
中国女排“蔡家军”会是怎样的模样？蔡斌谨慎，却不避讳这个问题，“新一届的中国女排会强调团队，强调集体，个人必须服从集体。在新的教练团队和新的国手团队中，没有人可以搞特殊化。”
他，说到做到。因为种种原因，朱婷和张常宁暂时无缘国际赛场。中国女排要在新周期实现新老交替，成长中的痛是必经之路。在调用王云蕗担任李盈莹对角的日子里，他没少被人“喷”。
然而，就是这样一支“平民”球队，在2022年世界女排联赛中，一路打到总决赛。在对阵意大利女排前，蔡斌曾表示，“我们自己要有取胜的信心和胆量。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，这句话对中国女排一直受用。世联赛亚军的成绩，能说明一切，但有关他的质疑，仍然还在。还是一样，他不为所动，只关心队内的情况。“其实这次比赛让我最高兴的一点就是，我看到我们的方向是对的，那就是整体排球、团队排球这个方向需要坚持下去。”
2022年年初，蔡斌瘦了近10斤。没有运动，正常饮食，工作量是可以想见地大了许多，可他却说，“蛮好的，瘦点好。”
如今再回望过去，两年半里的起起伏伏，“蔡家军”始终都做到了坚定自己、做好自己。
将队伍拧成一股绳
看得出，在蔡斌身边，姑娘们很团结。比赛中，每当运动员不顾一切飞身救球，蔡斌总是第一时间在场边搀扶起她们，看起来就像个慈父一样。落后时，即便局面再紧张，一到暂停，他安慰大家的语气，坚定中带着一丝上海男人的温柔。有人嘲笑他，在场边也“太松弛”了，可如果他自己气急败坏、焦虑万分，又如何帮队伍卸压？
王媛媛曾这样评价：“人无完人，作为中国女排教练，他有很大的压力。蔡导是一位十分敬业的教练，我们所有人都会高度服从他，会全力配合他的要求，在球场上，努力去打好每一场比赛。我们也会在蔡导的带领下，继续向前冲。
从“千夫所指”到“备受赞扬”，自由人王梦洁在巴黎奥运周期承担起大量的一传，表现可圈可点。从懵懵懂懂，到强力拦网，王媛媛携手袁心玥，筑起中国女排的“移动长城”。李盈莹成长为绝对主力，成了球队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。原本看着有些软的龚翔宇，如今无比强硬，出其不意的得分，往往让对手失了方向。
当然，还有朱婷的强势回归，和队友重新燃起了化学反应。蔡斌将整支队伍牢牢捏合到一起、兑现了他上任时的诺言——整体排球、团队排球，也成功击破了一直以来外界盛传的队内不合的谣言。
直面胜负 从头再来
由于去年未能第一时间取得巴黎奥运入场券，“蔡家军”一直不被人看好，且落到了被称为“死亡之组”的A组。没想到，巴黎奥运会，小组赛三战三捷，战胜的分别是卫冕冠军美国队、东道主法国队和两届世锦赛冠军塞尔维亚队，国人又一次与女排精神同频共振。
尽管在八强赛中负于了强悍的土耳其队，但这场五局大战荡气回肠。场上的每一名队员，都是彼此坚强的后盾，不到最后一刻，不放弃。
八强虽不是历史最好成绩。但女排精神从来都不是一直赢，而是跌倒还能爬起来。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，她们从低谷中站了起来，拂去身上的尘土，向世界宣告，中国女排一直都在。
你看，她们在落后时奋起直追，每打成一个球，兴奋地抱在一起，仰天长啸，眼神里燃烧着战斗的火焰。即便遭遇争议判罚，蔡斌拍拍她们的肩膀，示意大家不要介意，放下包袱、继续前行。
遗憾落败，但她们赢得了对手的尊重和肯定，擦干眼泪，还可以从头再来。而蔡斌，悄悄地回到了更衣室，让姑娘们尽情释放心中的五味杂陈。这两年半的跌宕起伏，于女排姑娘们，于他，都将是磨灭不去的记忆，是一笔值得回味一辈子的宝贵财富。
对话蔡斌
拼尽全力 接受一切
记者
没能进入四强，您的心情如何？
无论胜负，都是职业教练必须面对的。
蔡斌
记者
赛前您跟队员说了些什么？
赛前我们的动员很充分，对困难情况做足了准备，我们拼尽全力，最后几分有点运气的成分，当然也有实力因素。
蔡斌
记者
小组赛提前出线，有没有想过打世锦赛冠军塞尔维亚队时放掉？
我们的宗旨是一场场拼。根据今年的赛制，哪怕放掉，你也不知道淘汰赛会面对谁。所以没什么好算的，就做好自己。
蔡斌
记者
您对队员的表现满意吗？
整个团队都拼足了。
蔡斌
记者
您觉得遗憾吗？
遗憾肯定有的。但这就是竞技体育，输赢我们都要去面对，也要看到自身实力的问题。
蔡斌
记者
连续两场球，都在关键时刻遭遇争议判罚，您怎么看？
既然维持原判，没有什么好争辩的，必须尊重裁判。
蔡斌
记者
有没有想过，如果不是误判，或许比赛走向就不一样了？
竞技体育没有如果。
蔡斌
记者
执教两年半，您觉得这支中国女排取得了怎样的进步？
不管对手多强大，我们都会尽全力拼到最后1分，这也是我们对从袁伟民时代开始的老女排精神的传承。
蔡斌
撰文：新民晚报记者 陶邢莹
图片：新民晚报记者 李铭珅、周国强、新华社
编辑：陆玮鑫
